<b>作者:</b><b><a href="https://www.douban.com/note/560267027/">陈修治</a></b> 只有身心焦渴异常的人才来到此地,来这里学习那些代代流传的混乱知识、疯狂经验和不具历史维度的常量。在这里习得的第一课是『消散』,在无限回环的书写之秘仪中将那个第一人称指代的主体推入虚无。学生们夜夜伏案书写,每隔一百年那些词语的语义便消逝了,他们的主体也随语词一道如气态生物散去,于是他们可以永远成为「另一个人」而不必真正成为任何人。肄业学生将获得无名者的誉称。这门课的高阶修行是『死亡』,因为自我的丧失和废弃抵达绝对高度之后即是死。死亡在这里并非湮灭,而是一种隐形的真实和可见的私密。那些无面的守夜人是死者,那些堕落的乌鸦是死者,那些系蕾丝缎带的少女也许是死者,他们与生者无罅隙地交往。肄业仪式赠礼是一具白蔷薇装饰的棺柩(。),上书学院赠言:「 Ars moriendi ars vivendi est(死亡的艺术即是生的艺术)」。 另一门课是『语言』,并非学习使用任何一种人世间语言,而是学习如何在主体已丧失的虚空中被属于自己的语言觅得。正如那位剧作家(1)所写:「我必须继续,我必须继续,只要还有话,我就必须说,我必须说话直到这些话找到我,直到它们说了我。」于是有人学会一种跳跃和回环的语言,有人开始使用能够自我复制的语言,有人被一种迷狂的侵犯式的语言找到,有人的语言则如干枯河道退隐;有人的语言色情而有人禁欲,有人始终无法使用字母r,也有人永远沉默。修业的高阶是『无言』,不同于无法通过第一阶段的失败学生的沉默,无言者的沉默是种宇宙性闪电,跃入直觉和语言无法抵达的幽暗可能性之海。迄今没有任何人通过这门课业的修行。 『锁』和『启』是两门互斥的课,前者学习如何克服体内贫瘠的焦渴和根源性恐慌,后者学习如何深入其中。深入的渴求使人成瘾,使学习者愈发渴望苦痛和火,成为自愿献祭者。祭品的身体被钉在柱上倒挂灼烧,被镶嵌尖刺的车轮反复碾过,血和内脏黏液使台阶脏污并香气四溢。学习克服焦渴的人最终多数成为守夜人的一员,将五感和官能抛弃,终日拖住锁链在永夜里徘徊。学习这两门课的人永远在学习,因为焦渴和恐慌是不绝的。 此外还有星相学。虽然此世界的宇宙是一种脓疮宇宙,只有垂死者的月亮和神经元网络般混乱的孢子星系高悬,不过仍然有星象爱好者团体进行观测活动。每隔十年会有一次木星迫近的异样天象,永夜中惑星表面巨大的云层和猩红斑纹距离如此之近,以致从在学院最高钟塔上搭悬长梯可以直接进入其大气层。据称学院中所有狂人的智识都是从木星上取得的。 此世界发狂的人,厌恶太阳的人,病入膏肓的人,栽种龙牙却一无所得的人,那些出于对深入的需要、对内部热的渴求而跳入埃特纳火山口的恩培多克勒,最终都来到此地了。他们身披黑衣,战战兢兢叩响冰冷的门环七次。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table><tbody><tr><td>(1)贝克特</td></tr></tbody></t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