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各取所需,我但求炸号)
动物身上的一切,只要可被利用的,皆被利用,皮毛,牙齿,眼睛,内脏。从前的人是从内脏开始吃起的,它们最容易败坏。拉伯雷必定自己吃过不少,不然便不会知道将心,肝,肚(胃),肺,小肠都剁碎塞进大肠里吃个不停的那种愉快。这愉快是实体又形而上的,围绕着肚腹中一大包说不上干净还是污秽的东西展开,吃完又放屁又排泄,感觉人也是活在世界的消化系统里,不知厌倦将自身吃进去又吐出来。中世纪农民觉得这么吃最划算,好肉与脂肪应该用别的法子保存起来,一只动物,无论它在吃草还是在吃谷子,早就被看成一堆肉冻,碎肉布丁,血布丁,内脏香肠,火腿——头部炖烂,牙齿抠下来变成孩子们的玩具。甚至膝盖关节里最隐秘相连的一点筋肉(倘若没这些膝盖不能活动)也被挑出来咂巴着嘴吃掉了,啃去软骨,洗净,又是赌博骰子(嘎拉哈),从罗马到辽金元贵族平民都这么玩,就几十年前北方孩子们还在掷羊拐。羊羔用母羊的奶一并炖了。猪宰杀之前饿上三天,再喂十个苹果,没等它消化多久,就取出塞满苹果的胃,炖上几小时,以养人胃。
印度人有内脏大全咖喱,四个羊脑或两个牛脑,(劈开脑壳时,脑花像一团白棉花,落入手中),加上四只羊腰花(四颗大而红的花生),整片羊肝,两个羊心(对半切开,冲洗血块),加洋葱炒半熟,倒入咖喱,酸茄子,豆蔻,慢慢煨成内脏浆,极鲜美。
血肠汤差强人意,面肺子则需要另一番技巧。新鲜羊肺糅洗干净,去掉黏液与血水。面粉放入清水中糅洗,变成面筋与面水。再将面水由着肺管灌入肺中,肺部全部变白,即用面筋封住肺管。加调料煮熟,切成小块,白肺片片,肺管纤维化,里面都是一条条面筋。有人要额外点肺管子来吃。
常梦见发愿当厨子的那天早晨,我拎着早就从屠夫那里预定好的全套羊下水,晃晃悠悠朝家里走去(否则我也会像鲁迅写的那般,是个张大嘴巴看杀羊入了迷的人)。袋子破了,血水流了一地。我已做好准备——人就是这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