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格梅兹的迷宫

作者:Ænigmaze I. ——“真理并非言语,而是一个地点。” 当我终于在一本发霉卷曲的旧书里面找到这句话时,不禁感到精神振奋。七天过去了,我始终在无意义的符号沙漠中彷徨无助,如今才在浩如烟海的繁卷中找到一句勉强有意义的话。还没来得及细想,老朽不堪的书本就寿终正寝,化为灰烬。我将写着这句话的一页纸收好:毕竟,这是“迷宫探寻者”的第一个收获。 找到一本完整的书已经要等到一年之后了,直到那时我才发现了茵格梅兹的秘密。那本书我一直随身携带,以下是它的部分摘抄: II. 《宇宙如同潮起潮落》 “…现在是涨潮的日子。星系像海中的浮游生物一般彼此远离。所有的梦都在和现实交换,最终宇宙将只剩下现实。人类的潜意识正在消失,因此梦正在消失:一切的潜意识都将被符号化,最终成为意识;正如同一切的梦都将清醒,最终化为现实。 但是宇宙终有一天会退潮。到时候,群星会再次相聚,跨越亿千万光年,带来遥远边境的礼物;现实将会再次和梦交换,这种过程是缓慢的、不引人注目的,也许只是以一个杯子、一枚硬币开始,但是人们会慢慢发现:马群中出现独角兽的身影,黛绿群山中传来巨龙的咆哮,神秘的海域中升起未知的岛屿。这一过程会逐渐加速发酵,直到人们终于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古老的英雄和王者们再次复活,在大地上昂首阔步;巨兽从黑暗中崛起,吞噬星辰,毁灭一个又一个世界;人们将再一次专注于探求真理,将表格、订单、选票和协议付之一炬,投入到伟大的冒险之中;不朽的诸神从永眠中惊醒,再一次注视这个曾经被祂们遗弃的世界。” III. 七天以前我来到此地。首先进入意识的是这无边无尽的沙漠,然后是白昼,永远都是白昼——应许将会持续到永恒一般。我在海岸边醒过来:在我面前是延续至地平线的无尽沙漠,在我背后则是同样延续至海平线的无尽大海;海岸几乎就是直线,仿佛水和沙被一分为二;而在我头顶笼罩着这个世界的白色天空,没有一丁点云层的痕迹或是光线散射出的蓝色。我仿佛被放逐到世界尽头,所有景观都具有超现实色彩,举例来说:我身后的海洋甚至不是由海水构成,而是像石油或者泊油那一类的东西,几乎不反射光线,泛着一种幽幽的黑色;这里的天空也并不是单纯的白色,而是一种空虚的颜色,就像是位于世界的边界之外,上帝没有在那里安放任何东西。 我朝着与海相反的方向开始了旅途。直到八个小时之后,我才终于看到除了一望无垠的地平线以外的景色,看到远方有一个模糊的突起物;然后经过接下来五个小时的艰苦跋涉,我才终于看清楚这残骸的全貌。这似乎是一艘遇难航船的遗骸,我此前从未见过这种模样的船舶,高高的龙骨耸立在外,船体扭曲成一种奇异的形状,有违任何航海学的基本常识。构成船体的材料不是我所熟知的任何金属,透着一股奇异的寒冷。我回头望去,海面已经看不见了,站在无边无尽的沙漠中,旁边则是来历不明的幽灵船。我只能继续前行,也正是此时我才开始注意到:我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或者摄取水分了,但是我的生理机能却仍然没有受到影响。 过了十个小时,还是二十个小时?早就记不清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摆动双腿,任凭命运把我带到何方。这个世界没有风,空气似乎早已冻结。总之,等我蓦然清醒过来时,我已经来到这耸立着的黑色城市的下方。 ——“…这里是茵格梅兹:光芒终结之地,真理应许之地,一切迷宫中最伟大的迷宫。” 这是一周以后我在第三个拐角处发现的书籍上的话,那本书大概是相当于旅行指南一样的东西,不过大部分文字已经模糊不清。而现在,我只是单纯地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气魄所震慑,无法以语言描述其形其状。一座黑色的城市出现在我眼前——通体黑色,由黑曜石或者黑色玄武岩构成的城市,透着难以言喻的光泽;我站在城市边界观察到的最高处超过三百米,最低也有几十米,在我看不见的那一侧兴许还有更高的制高点;所有外壁都没有孔洞或者凹凸不平的地方,表面呈现出绝对的光滑,所有棱角都按照欧几里得式的几何规则延展,绝无瑕疵。这座城市仿佛与世界余下的一切都毫无关系。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黑色石头的来历,那是在著名科学家牛顿的一份手稿中发现的: IV. 《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第四版附录》 “…我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少宇宙间的奥秘,这个时代没有人比我走得更远。但是我并未感到满意,我知道终极的真理尚未在我面前显现。这个时代是盲众统治的时代,因此像莱布尼兹、甚至于像胡克那样的二流研究者才能自认为发现了真理——要知道我根本不想发表我的研究手稿。那就让他们说我是站在那“巨人”的肩上吧。 这本书的第四版更新了过去的理论,特别是推翻了过去的绝对性时间理论,修正了光学上的微粒说等等。但是我并不打算出版了,我已经对学界失去了兴趣。不过学术界给予我的荣誉的确为我减少了许多麻烦,我需要巨大的资金以完成我的伟大计划,因此我争取到了皇家铸币局的职位,完成了几次漂亮的工作。这些无聊的世俗工作为我赢得了巨大的财富。我并不打算在此赘述我的研究细节,不过可以透露的是,我已经开始进行炼金术的研究,我从某个珍本书商手里得到了一份帕拉塞尔苏斯的手稿,上面记载的秘密是难以想象的。 1541年的萨尔茨堡,帕拉塞尔苏斯通过解剖一种在爱琴海发现的永生不死的奇异水母,从而洞察到万物的原因,并按照拉丁语将其命名为——茵格梅兹(Ænigmaze),意谓谜中之谜。他通过某种复杂的机器和原理制造出了属于那个世界的材料。这就是炼金术士们口耳相传的贤者之石:一种黑色的、绝对光滑、泛着奇异光泽的石头。随后这位苏黎世的医生将自己所有研究成果付之一炬,从世界上消失。我得到的手稿便是从废墟中挖出来的。 据说那块石头至今仍镶嵌在他的心脏中,给予他长生不老的能力。这位炼金术士之王仍然隐姓埋名,在世界各地奔走,执着地寻找着真理之地的入口。我通过某种渠道得来的一本从未出版的奇闻记录中讲到,当时最后一个见过帕拉塞尔苏斯的人是他曾经的学生,他从港口路过的时候在一艘前往君士坦丁堡的船舶上碰到了他,此时距离他“不幸”失踪已经过了三年。不过当他前去问候时,此人坚持声称自己不是帕拉塞尔苏斯。” V. 从无数个狭长高耸的入口之一进入到了里面,映入眼帘的是纵横交错的狭长通道,以及铺满整个空间的立体式长提和台阶。这时我才发现,这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迷宫。通道两边的墙壁是中空的,密密麻麻塞满了书籍。我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发现里面全部是毫无意义的符号和文字;直到听见细小的、像是沙漏一般的流动声我才发现:符号渐渐从书上脱落,像沙一样。我第一次仔细查看了脚下的沙地,终于意识到,原来整个沙漠都是由符号组成,我敢肯定能在其中找到英文、土耳其语以及希腊文的所有字符,还有更多的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符号。 我试着探索整个区域,希望能找到破解迷宫的启示,然而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无用功,我最终放弃了努力。我只是坐着等死,但是却死不了;我也无法入睡,似乎这个世界不存在睡眠。我就在这黑色迷宫和永世白昼的夹缝中徘徊。 直到第七天,我才发现一句看得懂的话,也就是那页写着“真理并非言语,而是一个地点”的纸。日复一日的探索积累了经验,经验形成了直觉,直觉启发了理论,理论发现了规律。一年以后,我似乎破解了伟大的茵格梅兹的秘密:整个迷宫的书籍按照秩序度呈现出类似地理学上的等高线一般的分布,从无意义逐渐过渡到有意义,每个区域都仅有一本具有完整意义的书籍,就位于秩序的中心。通过二分查找能够比较迅速地找到这本书,可以称之为“足印”——因为迷宫的攻略法正是通过这些特殊的书籍所引导的轨迹,就好像巨人的足迹一般。 我被困在这迷宫超过五十年。其间阅读过的书籍无法计数。我从未感到衰老,也从未觉得疲倦。永恒的迷宫探寻中,只有书籍和我对话,从此我发现了宇宙间众多的奇闻秘事: VI. 《狄奥多西城墙下》 “…当时是1451年5月22日,战争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天上出现了月蚀,仿佛是在为帝国哭泣。巴西利卡(Basilica)的巨大炮弹仍然在捶打着帝国脆弱的根基,轰隆的炮响像是教堂的钟声,每一次敲响都会带来一阵灰尘和瓦砾。我坐在椅子上沉思,像是在模仿过去时代的那位哲学家皇帝。我想到了很多:小时候读过的英雄传说,童年玩伴们的战争游戏;一切荣耀都已经逝去,如今我将成为罗马帝国最后一位皇帝。他会战死吗?还是屈辱的被俘?或是成为傀儡?我凝视夜空,发觉星辰仿佛组成了一台奇妙的机器,永恒地运转着。 5月29日奥斯曼人从各处涌进来,杰士汀尼仍然在坚守最后的防线。我脱下了紫色的皇袍,拔出佩剑冲向死亡,而在我身后的则是整个君士坦丁堡的军士和人民,他们将与我并肩战死。这是我唯一的宽慰,因为后世将会传颂我最后的荣耀。 我们与奥斯曼人展开了巷战,困兽犹斗,如今我却讽刺性地体会到了角斗场上的滋味。我身边的战士们一个个减少,最后只剩下三名侍卫,那时我才第一次体会到了恐惧。我会…死?伟大的罗马皇帝最后会像稻草一样被砍倒?…三名侍卫为了掩护我冒死引开了大队的奥斯曼人。如今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发疯似的跑,不时被碎石绊倒,摔得灰头土脸。整个罗马都会嘲笑我,不…整个世界都会。我来到了狄奥多西城墙下,那是为了纪念一千多年前最后一位统治罗马全境的君主狄奥多西,此后罗马帝国分裂了。我几乎不敢直视高耸的城墙,仿佛祖先的精魂在嘲笑我的落魄。我找到了城墙边缘的一个水井,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却发现里面的水如同淤泥一般漆黑。 我想一直躲在这井中,直到战争结束,直到奥斯曼人遗忘了这里,直到世界末日。世人将会记得一个英勇战死的君士坦丁十一世。但是敌人很快就发现了我,不过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我就是帝国的皇帝。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互相打趣,然后招来了弓箭手。我哭喊着乞求投降,大声喊叫说我是罗马帝国的皇帝,但是他们已经开始发射箭矢。我诅咒那唯一的神,绝望地潜入了漆黑的水中,从此世界再与我无缘。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身在一片白色的沙滩,背后是无穷无尽的黑色海洋...” VII. 《名哲言行录 第八卷第一章 补编》 “本都的赫拉克利德告诉我们,他(毕达哥拉斯)常常这样谈论自己:说他曾经变成过埃塔利得斯(Aethalides),并被认为是赫尔墨斯神的儿子,而赫尔墨斯告诉他,他可以选择除不朽之外的任何他所喜欢的能力;于是他要求在活着时以及死后都保持对自己经验的记忆。因此在活着时他能回忆起每一件事情,而死后也依旧保持着同样的记忆。 后来他的灵魂进入了欧福耳玻斯(Euphorbus)的身体,而这个人为美涅拉俄所伤。现在,轮到欧福耳玻斯常说他曾经变成过埃塔利得斯,并从赫尔墨斯那里获得这种能力,然后他谈及了自己灵魂的游历——它如何迁徙到这里和那里,进入过多少植物和动物的躯体,还有他在哈得斯经历的所有事情,以及那里的其他灵魂所不得不忍受的其他事情。 在欧福耳玻斯死的时候,其灵魂传给了赫尔摩底谟(Hermotimus),这个人想鉴定这个故事的真假,于是去了布兰基达的阿波罗神庙,在那里,据他说他认出了美涅拉俄在从特洛伊返航回家的路上献祭给阿波罗的盾牌,这个盾牌现在已经非常朽烂,只剩下正面的象牙。 在赫尔摩底谟死时,他变成了提洛的渔夫皮洛斯(Pyrrhus),而这个人又能记起每一件事情——他是如何从埃塔利得斯变成欧福耳玻斯,然后变成赫尔摩底谟,然后变成皮洛斯。而在皮洛斯死时,他变成了毕达哥拉斯,而仍能记起上述所有事情。 除了“万物皆数”以外,他常说自己将会死在一座伟大的黑色迷宫——一座远比米诺斯的迷宫更为精巧复杂的、一切迷宫中最伟大的迷宫。他的精神将会穿越千万年的时光,即使那受到赫尔墨斯祝福的记忆也已经模糊不堪,然而对于真理的渴求仍然会把他带到那片命定之地。” VIII. 《无名学者》 “…牛顿、爱因斯坦、高斯、亚里士多德…,这些人的确都是些伟大的学者,但若要说他们是否掌握了永恒的秘密,那可就不一定了。事实上我可以这么说:那些真正掌握着至高真理的群体,绝对不会为人所知,更不会留名青史。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就是其中一员。 真知(Gnosis)即力量,真知即权力。权力和力量会引起世人的恐惧,而不管我们这些人具有如何超凡的力量,如果没有和一百七十亿人类为敌的觉悟就绝不要断然揭示真理。另一方面,荣耀和名誉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已经不再是生活在种属之中的个体,盲众的认同毋宁说是一种屈辱。 我已经发现了星辰的奥秘:星球是我们的敌人,是世界的掌权者。若我们的宇宙是巨大的机器,那么星球运行则是齿轮的耦合。神并不是先规定了因果、定理、法则之后才离开世界,应该说世界本身就是对于彼岸的一个运算。星相自古被认为是宿命,是黑玛门尼,因为一切法则借由物质的运算所生成,命运正是行星运转的结果。星系与星系之间就像是通灵的芯片,闪烁不定的光芒正如同电路。我们人类是一个异数,但无疑也是整个大运算的一环,包裹在一重又一重的齿轮中,我们所感到的世界的虚无正是由于自身的苦役——飘忽不定的美往往是由大量机械的重复所制造出来的产物。 我已经发展了统一理论,让爱因斯坦和玻尔握手言和。宇宙正在膨胀,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了,而我预言了宇宙最终将会再次收缩。宇宙膨胀的尽头,形成了独一无二的时空连续体状态,在虚轴上的投影——即时间——我已经计算出来了,在实轴上的投影——即空间——我也已经计算出来了。我清楚地计算出了该在什么时候前往那个地方以及那个地方究竟在哪儿,但可笑的是,我却永远也无法到达那个地方了——因为那个坐标将会在三十亿年后显现,并且它远在宇宙的尽头。 我们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开始向火星殖民,但是要前往这样的地方仍然是遥不可及的事。于是我将自己的成果记录下来,希望在无限久远的未来,某个人能够发现这份手稿,并靠着它的引导前往宇宙尽头的迷宫。 我听到神的话语说:这里是唯一的世界。除此之外你不可有别的世界。” IX. 《阿尔戈号航行日志》 “——当群星的位置正确的时候,茵格梅兹将会显现。 DTHF-07-287483927-127398127-328473763 我打造阿尔戈号就是为了这一刻,随后我将乘坐这艘船前往宇宙的尽头。我的名字是埃塔利得斯(Aethalides),出生于新生宙星叠纪的第四个世纪,如今已经年满十六个世纪有余。现在人们早已不再经常使用年、天、时、分、秒等等偏僻的计数单位了。据我所知,最近十万个世纪,整个银河系只有三名新生儿,其中就包括我。 我将依循一份保存在电子自旋材料中的手稿前往宇宙尽头。我将放弃生活了十六个世纪的星球——如今每个人都拥有一个星球。人们不再相互交往,也不再相互征战。有些人会在自己的星球上一直长眠下去,或者生成一个永恒不灭的美梦,或者将自己投入一个永不完结的游戏;有的人则会制造出一些低等生物:数十亿年后,当宇宙开始坍缩,这些生物将进化出智能,而人类将会再次成为诸神。 DTHF-07-287483927-127398127-328489388 我终于出发了,小心地避开沿途的各种生物,其中最危险的莫过于被人们称作“利维坦”的巨兽。它们在宇宙中肆意游曳,沿途吞噬数万星系,留下无数条长达数千万光年的“龙涎”(星尘带)。还得要小心那些虫洞,蠕虫们蛀蚀空间,在宇宙中设下陷阱,捕捉粗心大意的旅行者。 DTHF-07-287483927-127398139-790832937 阿尔戈号在进入小行星带时受损严重,所以当它刚刚迫降在这颗星球上时就报废了,整个船体扭作一团。我的器官组织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自我修复,不过我还是幸运地活了下来。从太空上看,这个星球是一个海洋性星球,被未知的黑色液态海洋覆盖,只有在北极有小块的陆地,全部由沙化地带构成。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些沙砾全部都是各种细小的符号字母,其中大部分我都认识,有一些是最近几个世纪才诞生的符号,还有一些似乎属于尚未出现的符号。经过亘古的岁月之后,我终于站在了黑色的迷宫前... DTHF-08-987587675-234763235-654385683 …我终于来到了迷宫的中央,被这无尽的黑色迷宫与高墙守卫着的,竟然是这样的东西——一株脆弱的蔷薇木。我抵达了真理,我完成了任何人类或神都无法完成的壮举,我…[缺失]” X. 我读过的最后一本书叫做《言语之镜》,那是在我探索迷宫的第五十三个年头。这本奇异的书不是利用光学原理,而是依靠纯粹的文字反射出我的虚像。我从字里行间看到了自己的脸,真实的符号化的自我。于是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开始涨潮,无意义的海洋淹没了意义的沙漠。 我不断向上攀爬,看着黑色的洪水淹没了大地,最后淹没了我。符号溶入了无意义的海水之后便消失无踪,溶解了,直到再次被析出。重力整个颠倒过来,如同沙漏倒转,我猛然朝上看,迷宫的全景图便刻在我的脑海中——一个巨大的掌印,有着七个手指,掌纹构成了迷宫的回路。我被海水推向天空,坠落在上面——我以为自己坠落在死亡之上,后来我才知道那其实是现实的海床。柔软的海床包围了我,我最后一次回忆这五十三年间的求索,以及我所知晓的宇宙间的奥秘,直到最后我也没能抵达真理。 … XI.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时间是1973年9月21日,我在伊斯坦布尔大学宿舍中那柔软的床上醒了过来。时间仿佛还没归位,自我还没有完全凝聚,我感觉到异常的疲劳,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自己却完全不记得。 我坐在窗台前,泡了一杯咖啡,准备复习最近选修的康斯坦丁教授的古希腊语课程——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我开始呆呆地凝视夜空,忽然觉得星辰仿佛组成了一台奇妙的机器,永恒地运转着。...然后我拿出兜里那张湿透了的、皱巴巴的纸片,发现上面用模糊不清的字迹写着: “真理并非言语,而是一个地点。” 2014-0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