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

——每一把钥匙都会是一个新麻烦——阿提莉亚安慰自己,看着提萨河边的宫殿里未建完的房间。她徒劳地寻找大马士革人,不是为了让他完成任务,而是想向自己证明“她的孩子”能够建造一座美丽的宫殿。然而,建筑师无处可寻。阿提莉亚喜欢在建筑周围游荡,做着白日梦,凝视着大马士革人为她准备的可爱物品,它们被无秩序地放置在这个地方。她不时地想象大马士革人在某处为她留下了讯息,可能是一封信。她无法想象他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就走了。尽管他确实有可靠的借口。毕竟他受了伤,但他缠着绷带去了她父亲的房子,并没有找她,这让她很伤心。他也只是简洁地告诉她父亲关于另一位约翰的事情,仅此而已。 一个下午,阿提莉亚在未建完的宫殿的沙发上打盹,在半睡半醒间倾听围绕她的声音。门厅里堆满了为装饰宫殿而准备的不同东西,尼克里奇的一位仆人在为它们列清单,发出很大的声音。他将物品写在一张纸上,同时念出来: ——一个沙发,一张送餐桌,两把椅子,一把长椅,一张素描,又一张素描,一个筛子,一只盐瓶,一个船型酱油碟,一个痰盂…… 忽然间阿提莉亚发现门厅里的这些物品都以同样的字母开头。就好像大马士革人在同她做字谜游戏一样。这并不能解释一切,但他显然记得她父亲在第一次午餐告诉过他,她像孩子一样玩“字谜游戏”。或者他记得她在孩提时期曾同“她的孩子”一起玩游戏。这深深地触动了她。所以这就是讯息,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单词只是以“s”组成的。 阿提莉亚突然间有了主意。她从抽屉里拿出了餐厅的钥匙并跑向餐厅。进去之后,她震惊不已。墙壁只是砖砌的,但天花板已被完全做完并粉刷了。它在闪耀的石膏和金箔的映衬下光彩照人。它所展示的景象是布满太阳,月亮和星辰的蓝色天空。太阳看起来最奇怪。它像一个金色的钟,指针停留在9点50分。这个天空还有别的奇怪之处:只有四颗星辰。最低的那一颗悬在窗户上,窗户里有一艘小船,像是被关在玻璃牢笼里。它和大马士革人第一天在阿提莉亚父亲的房子里为她用面包皮和烟斗通条做的那一艘一模一样。 ——我猜它意味着旅行——阿提莉亚想道——或许大马士革人想要我去旅行!或许星辰能为我导航,让我不至于迷失。但那也不能说明一切…… 然后她仔细地检查了沿墙布置的物品。第一眼看上去它们只是被无秩序地堆放在那。她凝视了一会儿,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发现餐厅的物品都以不同的字母开头,不像堆在门厅里的那些。她最好能把这弄清楚。她开始从右向左念出这些家具的首字母,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她又尝试了一次,这次从左向右。她的心愉快地搏动起来,信息显现了。它听起来是那么地让人难以置信并难以领会,但它就在那里。物品的首字母按顺序拼成了三个单词: “一阿尔申【注1】相当于一百英里”——尼克里奇宫殿里沿餐厅墙壁摆放的物品给了这样的讯息。句子结束于放着锯子的窗户。大马士革人肯定在房子里留下了暗号。她要做的一切就是去仔细阅读。
【注1:土耳其长度单位,等于100厘米。】
——雅戈达——阿提莉亚开心地喊道。她让车夫测量餐厅的天花板上第一颗星辰和第二颗星辰之间的距离。 车夫惊讶不已,但还是照做了。 ——一个半阿尔申——他在梯子上向下喊。 ——哪个城镇在一百五十英里以外?——阿提莉亚急切地问。 ——在哪个方向,小姐?我们现在在艾达。如果我们往南走,谁知道我们会到哪里——贝尔格莱德,或是更远…… ——那就意味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阿提莉亚想着,再一次在钟形的太阳前闭起眼睛。如果这个钟是罗盘的话呢?她的胸前用金链子挂着罗盘怀表。她打开怀表看了一下。9点50分是西北方向!——她叫了起来,问雅戈达:哪个城镇在西北方向距此一百五十英里的地方? ——布达佩斯,小姐,还能是什么呢? ——继续量吧——阿提莉亚朝上喊。餐厅天花板上的第二颗和第三颗星辰之间的距离比前两颗要短一些——1.3阿尔申。这就意味着要从布达佩斯再走130英里。在大马士革人的天空地图上,阿提莉亚能够被星辰指引,不借助罗盘而行。第二条路将她引向正西方向。这可以从餐厅天花板上的星图上很清晰地看出。 第三颗和第四颗星辰之间的距离不到一阿尔申,而且如果阿提莉亚的计算是正确的话,就是100英里。再一次,星辰领着她向西走。然而,第四颗星辰画得和其他的不一样。它被画成金色的十字形。 ——快去备马!——阿提莉亚朝雅戈达喊道,自个儿笑起来,想着: ——大马士革人真的不是在把我送去修道院吗? 第二天她向父亲请求出行许可。他给了她金色镀漆的马车,让雅戈达当车夫,让武装的猎人带着猎狗骑马护送。他让护卫队穿上仪式制服,还派遣了一名信使在他们前面快马加鞭去布达佩斯安排住宿。阿提莉亚把音乐室里的狼犬放在马车里,让它陪在她身边,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 她夜里住在佩斯特,在圣斯蒂芬教堂附近的布达的点心店里吃了一块蛋糕。她让雅戈达询问布达佩斯130英里以西是什么地方。 ——你们想要找什么呢?——糕点师惊讶地询问。每个人都知道——是维也纳啊。 ——那就继续去维也纳! 然后年轻的阿提莉亚小姐继续前往维也纳,一边在猜测再下一座城市是什么,雅戈达则负责为她,猎人,狗和马找住宿。到了维也纳之后,严格按照大马士革人在餐厅天花上留下的指示,阿提莉亚命令继续往正西方向走。在圣珀尔滕,他们停在了满是闪耀的小提琴的店铺前。店铺上挂着金色字母的招牌:
    欧斯塔希乌斯老店
这一次阿提莉亚自己问了路。 如果我们从这里往林兹的方向走,路上会遇到一座大修道院吗——她问老琴师。 ——当然有了——老人说。就在您的路上,亲爱的小姐:就在克雷姆斯明斯特! 五天之后,阿提莉亚坐在克雷姆斯明斯特镇的酒馆里给她父亲写信。她想向他描述她在这个镇上的三天难忘经历。 亲爱的父亲,   克雷姆斯明斯特镇在平原上,临近克列姆斯小河。尽管这个镇子不大,却有很漂亮的房子。镇上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大修道院,装饰得很美。里面住着天主教僧侣,被人称作本笃会修士,他们的上级叫高级教士(跟我们的名誉院长是一样的)。这个镇子属于修道院。我们离修道院还没到两英里的时候,主教的使者就出来接我们了。他是森林主管(意思就是猎人头领)。他掌管小镇和修道院附近所有的土地和森林,包括动物,鱼塘和捕鱼业。他骑着马,后面跟着四个扛枪的猎人,他们都穿得富贵优雅。当他接近我们的时候,他问谁负责我们一行人,由于雅戈达穿着仪式制服骑马在前,他就说是他。信使听了以后脱下插着白羽毛的绿色天鹅绒帽子,向我们致以来自主教的问候,并要求我们不要猎杀动物和鸟类。听了要求之后,雅戈达下令让猎人们不许开枪,也不许猎狗抓野兔,他向森林主管许诺他为修道院庄园所承担的个人职责,并保证不会做出任何破坏的举动。   他命令猎人立即将猎狗拴好。我也命令仆人拴好我的猎狗,因为如果它们不被管好的话,就可能会搞出巨大的破坏,而且我们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兔子和各种鸟类,也没见过如此多的鹿和羚羊。   森林主管见我们如此随和,就让他的猎人杀两只野鸡给他。这是个很容易的任务,因为满地满树都是。猎人们给了他两只野鸡,森林主管将它们展示给我们的车夫。他同我们继续走了半英里左右,然后向雅戈达道别,和他的随从一起进了城,而我们继续往前走。抵达镇上的时候,我们分开去了不同的住处。   同一天晚上主教派来两名修士来邀请我和我们的同伴第二天一起吃午餐。第二天我们按约定的时间到了修道院,大概是十一点钟。   主教在前厅里和蔼地接待了我们并把我们领进了他的宫殿,让我们坐下。咖啡,白兰地以及我们要求的一切都被端了上来。主教说了很多,关于战争,关于我们来自的国家,午饭之前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我们进入宫殿的时候,食物已经在餐桌上了。盘子是银的,桌子是大理石的,大概有1.5米宽,2米长。大理石的条纹闪耀明亮的颜色,红色,绿色,蓝色,白色和黄色碰撞在一起。光滑的桌子边缘有手掌那么宽,是镀金的。桌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浅底盘,几乎有一阿尔申那么宽。盘子的中央是一根管子,直插进桌子下方的支撑,管道的上方固定着一头镀成纯银的鲸鱼。它象征着圣经里把先知约拿扔出肚腹的鲸鱼。他们告诉我们,这头鲸鱼如果不加盘子有二十磅重。它的鳞片是黄金的,混杂着白银。盘子的内侧是两辆连在一起的细长马车,一辆是镀银的,一辆是镀金的,上面摆放着装饰着金箔的蓝水晶杯,其中盛满了啤酒。之后,红酒被倒进了同样的杯子里。   我们坐下的瞬间,主教用手触摸了一下盘子,突然之间两股水流从鲸鱼的气孔里喷涌而出。它们像鹅毛一样纤细,升到两个阿尔申的高度,又有相似的水流从鲸鱼的齿间喷出(两股低一点的水流,像细丝一般,开始从这头哺乳动物的耳朵里倾泻出来。)   宫殿的天花板被覆以绘画和金箔。画面来自各种历史事件。墙壁是从石块中整个切出来的,在一个角落里,餐桌上放着一个大理石容器,上方的墙壁里嵌着带水龙头的镀金黄铜管。冷水从水龙头里流出,盛满杯盏,被带往餐桌。容器是用来之后洗杯子用的,水从底部流尽。   门和窗上的帘幕很是奢华,绣以金色的条纹,流苏和绒布。午餐期间教堂的管风琴奏响乐曲。地板是用胡桃木做的,夹杂其他的木材。   午餐后,我们回到主教的房间用咖啡和甜点。   这次访问之后的早上,主教派给我一支护送队伍去维也纳或是我想去的更远的地方。   ——他是名中尉,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主教追加道——您认识他的,他午饭的时候和我们在一起。   我们的旅行就这么以最好的方式结束了,亲爱的父亲,明天您的女儿就要回家了。   阿提莉亚 阿提莉亚就这样重新领略了拜访主教之行的奢华。他的中尉骑着一匹漂亮的公马一路护送她,并在圣波尔滕路边的酒馆里为她买了一杯柠檬水。那天傍晚阿提莉亚喊中尉坐到马车里,他已在马车旁骑行了一整天。他一刻都没有停下马儿的奔跑,而是把缰绳扔给了车夫雅戈达,把脚从马镫上拿开,沿着马背跳到马车的脚踏板上,让马儿继续往前跑。 猎犬咆哮了一会,继而依偎在中尉身边。中尉靠在椅背上,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 ——那是什么,中尉,是福音书吗?——阿提莉亚笑道。 ——那是您一定会想读的书,而且我肯定它会给您带来惊喜。 ——让我惊喜很难,中尉。 ——那就读吧。 中尉戴着黑手套,手上拿着状如戒指一般的金鼻烟盒,把书递给了阿提莉亚。封面上写着:
        少将兼骑兵的生平
西蒙,斯蒂芬·皮切维奇之子
(1744-1784年)
维也纳,1802年
阿提莉亚打开书,中尉指给她开始读的地方。她怀着剧增的惊异读了下去。书里逐字逐句是这么写的: ……克雷姆斯明斯特镇在平原上,临近克列姆斯小河。尽管这个镇子不大,却有很漂亮的房子。镇上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大修道院,装饰得很美。里面住着天主教僧侣,被人称作本笃会修士,他们的上级叫高级教士(跟我们的名誉院长是一样的)。这个镇子属于修道院。我们离修道院还没到两英里的时候,主教的使者就出来接我们了。他是森林主管(意思就是猎人头领)。他掌管小镇和修道院附近所有的土地和森林,包括动物,鱼塘和捕鱼业。他骑着马,后面跟着四个扛枪的猎人,他们都穿得富贵优雅。 阿提莉亚大惊失色,继续阅读1744年在克雷姆斯明斯特镇的游记。一切都与她写给父亲的信雷同,精确到每一个字。鹿,羚羊,与森林主管和猎人的邂逅,拴起猎狗,还有森林主管和他的随从是如何射杀野鸡并将其展示给旅行者的,还有主教宫殿里奢华的午餐,银盘子和大理石桌,镶着金鳞片的鲸鱼形状的喷泉……还有最后,教堂管风琴上奏响的乐曲。这一段以这样的字眼结束: 午餐后,我们回到主教的房间用咖啡和甜点。 阿提莉亚在与自己发色相同的天鹅绒座位上坐了一会。她手里拿着书,不发一言。书里的一切都真实地发生在了她自己的生活里。 ——我的天啊,您是在哪发现这个的?谁又是皮切维奇?他是您的表亲吗?——阿提莉亚惊愕地问,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将书递还给她的同行者。 ——甚至连他们给我们的野鸡的数量都是一样的。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在两天前拜访了主教,或是一个世纪之前,而我是刚离开克雷姆斯明斯特呢,还是刚从书本的情节中走出来呢。 ——刚从书里出来,我可爱的小姐阿提莉亚——中尉继续说道——您在克雷姆斯明斯特一定有很多追求者…… ——对,没错。但等等……让我理一下思路。您真的让我吃了一惊……是的,在克雷姆斯明斯特我对一个年轻人尤其感兴趣……名叫亚历山大。 ——请详细说一下,因为您现在让我吃了一惊。让我惊讶也很难,阿提莉亚小姐……请继续,我准备好了。 ——您真的想知道吗? ——我在听着呢。 ——是嘛——阿提莉亚咯咯笑道。 ——好吧,一个早上,该死的,他过来了,这个亚历山大,英俊,黝黑,毛发浓密,带着花坐在我床边并跟我说话,同时用贪婪的眼睛打量我。一点一点打量我。一开始是我的胸脯,然后是我的嘴。他同我翻雨覆雨,然后就走了。我问我自己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下午他又来了,高大黝黑,毛发柔软,欲望满溢。他带着花坐在我床边,像潺潺的小溪一般细语不休,他拍着我的胸脯,同我翻云覆雨,然后又走了。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早上他又来了,英俊壮实,肩膀像双开门的衣橱。他带着花坐在我床边。他抚摸我全身,同我翻雨覆雨,然后又走了。继续这样,每天如此。我真的不知道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您怎么看,中尉? 听了这些话以后,中尉开怀大笑,拥抱阿提莉亚,说道: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跟您求婚,阿提莉亚小姐。 说着这些话,中尉把阿提莉亚拉到他的腿上,拍着她小小的胸脯,而阿提莉亚兴奋地朝他耳语: ——快点,来抓我呀!我就要到了! 云雨之后,阿提莉亚小姐把放松的自己降服于马车的晃动,依偎在情人的臂弯里,想着: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亚历山大了! 从躺卧的地方她看不见未婚夫爱抚的手。他手套里食指的地方是——一根银套管。
(如果您还未阅读《卧室》,就前往此章节。如果您已读过,故事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