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人

——为电脑和罗盘所写的故事

作者:米洛拉德·帕维奇 译者:Visin 插图:Ian Campbell 初始章节:

建筑工匠

18世纪末的一年,德里纳河【注1】上的一名土耳其船夫用马尿煮了一些鸡蛋以长期保存,尽管他很困惑,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清数了从奥萨特【注2】来到塞尔维亚的800名之多的塞尔维亚建筑工匠和石匠,而且这800人都叫约翰。他当即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长官。建筑工匠带来一股建造的热潮,他们蜂拥进刚发生过奥土战争的战场。怀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昂扬的狂热,他们的队伍在多瑙河畔又吸纳了来自卡尔洛夫奇,泽蒙,斯雷姆斯卡米特罗维察,诺维萨德,奥西耶克,潘切沃和鲁马【注3】以及来自外疆和黑土平原的建筑工匠,他们都感知到了未来绝佳的建造机遇。这些“工程师”,“木匠”,“建筑工匠”,“建筑工头”,“细木工”,“工匠”及“石匠”花了整天的时间购置骡子,在其吃草和喝水的时候仔细观察这些牲畜是否展现出了所有五种感官特质——否则它们就毫无用处——他们还花了整夜的时间梦见他们站在销声匿迹的海边,海水泛着泡沫,翻卷漆黑的波涛,从北向南在潘诺尼亚平原上破浪前行,劈开贝尔格莱德的悬崖。
【注1:欧洲东南部巴尔干中部河流,由塔拉(Tara)河和皮瓦(Piva)河汇合而成。大致向北流,注入萨瓦(Sava)河,全长346千米。上游贯穿峡谷,而下游河道较宽。全河很大一部分为波士尼亚-赫塞哥维纳与塞尔维亚共和国之间的界河。】
【注2:位于德里纳流域中部的地区。】
【注3:塞尔维亚的地区。】
在史无前例的狂热中,他们用了最少的时间建造或修缮了梅西奇修道院,维迪克修道院的客房,及科尼耶斯海夫齐、旧帕佐瓦、夫鲁西卡戈拉山脉间的乔塔诺夫齐和布科瓦茨的新教堂,他们还完成了卡尔洛夫奇的大教堂,贝什卡的钟楼,艾尔德维克的教堂和伊里格的圣尼古拉教堂。这些来自平原和波斯尼亚的塞尔维亚人连同无数的捷克人,德国人和钦察尔人【注4】在整个地区里起草合同,颤抖地画着十字用西里尔或拉丁字母签署下姓名。这些来自德里纳地区的800名约翰,或姓氏为斯坦纳列维奇,劳舍维奇,弗拉西奇,阿克辛蒂耶维奇,德米特里耶维奇,拉内里奇,格奥尔基耶维奇,瓦格纳,梅辛格,汉斯特,汉登迈尔,鲍尔,埃本,哈斯克,肯德尔,布隆贝格和哈克的工匠——划着船,满载木材,石材和背负着铅,沙土和生石灰的马。他们梦见远方的妻子,并不是出于婚姻和养家的顾虑,而是想念曾经的生活。他们沉默地受苦,因为他们不能在梦里哭泣。他们将建造的技巧传授给来自平原的业主和控制着东西向商路的塞尔维亚商人,他们骄傲地宣讲主题并援引参照。他们蓄起流行于君士坦丁堡,维也纳和布达佩斯的小胡子,着手于奥地利和土耳其这两大帝国的惊人的建筑项目,赚得印有约瑟夫二世及其母亲头像的帝国杜卡特金币,旧锡金货币,新“拿破仑”货币,银福林和镀银的佩佩尔货币作为酬劳。他们赚得埃及第纳尔货币,带有普通沟槽边缘或银沟槽被磨平的阿斯皮尔货币,有时甚至能获得科托尔的福拉尔古货币。他们把钱币沉浸在“塔尔尼亚尼卡”酒里来鉴别真伪,而后继续建造工作。他们不停地建造。有时他们过于疲惫,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关于过去他们只能记起气味……
【注4:即来自钦察尔山区域的人,钦察尔山位于德里纳流域。】
他们用五种语言做梦,依据他们的信仰以两种不同的方式画十字,他们在巴切夫茨,库皮诺沃,米尔科维奇,雅各沃,米哈利瓦茨,泽蒙附近的贝赞尼亚和多布林茨修建了新的东正教教堂。他们在牛饲料袋里洗胡子,更愿在横跨贝尔格莱德平原的“盐线”以北建造,“盐线”划分出了潘诺尼亚海后退之后留下的北方盐碱地和从未与海和盐挂钩的南方肥沃黑土。在盐碱地上他们完成了多瑙河和萨瓦盆地的塞尔维亚教堂,闭着眼吃喝以使建筑物伫立,他们还在希德和贾亚克及库韦日丁的修道院内竖立起了新的钟楼并重建了教堂。 不久之后,他们被大都会卡尔洛夫奇雇佣,启程前往萨瓦和多瑙河的盐碱地以南的肥沃土地。在观察塞尔维亚,希腊和路德教堂斋戒的同时,他们重建或新建了诸如克里瓦亚,拉赞的圣罗曼,潘波科维察,雷诺瓦茨和切利耶新教堂。他们鞭策马匹,就像拍击妇女的臀部,他们手握扁斧和泥刀经历了1804年的塞尔维亚革命,为出售肉猪,羊毛,粮食和蜡的塞尔维亚商人卖命,其不仅承担了革命的费用,也为德里纳地区的柯赫玛尔,伯格瓦亚及拉萨,莫拉维萨的沃利阿夫萨及克利苏拉,和鲁德尼克山下的莫拉维茨修道院的重建提供了资金。这些工匠和木匠用盐和面粉喂马,修复摧毁于土耳其突袭期间的古修道院——马纳西亚,拉瓦尼萨,普列奥布拉仁耶和尼柯尔耶,而其他人被带走为富有的贵族建宫殿去了。 所有的新建筑都带有古希腊建筑的印记,有着柱子、横饰带及帝国立面,如土耳其卡尼扎的塞尔维斯基家族,奥洛森的查尔诺耶维奇家族,阿拉德的特克里家族,库尔品的斯特拉托米罗维奇家族,伊洛克的奥德斯卡尔基家族,夫科瓦尔的埃尔佐夫家族,福托格的哈迪克斯家族,索姆波尔的格拉扎尔克维奇家族和卡梅尼萨的马尔茨巴尼家族的宫殿。同时,军事建筑开始呈现出相似的外观——比如彼得罗瓦拉丁,蒂埃尔,泽蒙,潘切沃和伏沙茨的奥地利边界指挥所。这些新建筑工匠携带装饰着行会旗帜的罗盘,抛下繁琐的帐篷,浮夸的漩涡牌匾和祖上流传下来的沉重檐口……他们的尺规和铅垂线造就了简洁的带有椭圆形涡卷的希腊柱式和不久之后的装饰着古典山墙的帝国大门,可见于卡尔洛夫奇,泰米什瓦尔和基琴达的市政建筑;甚至还可见于梅兰茨的游乐场和巴西埃德当地政府建筑的帝国立面上。 但他们并未获得相应的声望。19世纪初,在其他建筑技艺中心的竞争下,马尔汀茨村庄诞生了一位出生于优秀左撇子建筑世家的石匠。他就是迪米特里耶·舒瓦克维奇。1808年以后,他和其他石匠一起建造了各式各样的建筑物,激发于来自巴诺夫茨,克莱纳克,阿达舍瓦茨,贝舍诺沃,迪沃什,维奇茨,葛古尔埃弗茨,莱丁茨,奈什汀和亚米纳的富有商人和手工艺者的奇想。他的座右铭一直都是:
    如果你想要长寿幸福,就得不遗余力!
舒瓦克维奇提出要为他最显赫的客户之一——贵族勋爵塞尔维斯基——建造一座含有一尊希腊神祗石像的人工洞穴,而舒瓦克维奇为另一位尊贵的绅士鲁德纳的尼克里奇勋爵建造了一座小宫殿,宫殿旁是一座时髦的花园,沿着步道装饰着仿制的古典大理石瓮。 ——那些瓮有何用?——业主问舒瓦克维奇。 ——为了收集眼泪。 ——眼泪?——尼克里奇惊愕不已,当场解雇了舒瓦克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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